从9-8日到现在，三个多星期过去，终于等来了政府公告，算是还给当事医生一点清白——找到了假药售卖者。当然，后面还会有很多的争论、处理，会有人要追究责任。现在，说责任，大家都没有那个权力，但是，经历了风风雨雨，除了责任，还有其他话，很想说，也觉得或许可以给大家分享，所以，终于注册了上来。
一、感谢在所有的话之前，很想说感谢，尽管过去的几个星期很苦，但是，不是没有温暖，神说，我们应该有一颗感恩的心。现在觉得，真不是大道理，而是真的感谢。先谢谢丁香园，由衷感谢丁香园很多战友的理解，让我们面对某些媒体不公正报道甚至可以说恶意诽谤时，还能听到温暖和支持的声音。医学，确实太专业太特别，只有同行最知道同行的苦，同行的艰辛。然后，很想感谢很多病人，他们大多是过去接受了Avastin治疗后被治愈的，他们亲身体会了这种治疗的效果，因此愿意相信我们，支持医生。更感动的，是在这一次事件里不幸受到伤害的一些病人，他们尽管经历了痛苦，但是仍然愿意相信和支持医生。有一个病人说：“医生，我不要补偿，你们也是受害者，我只希望，你们能够坚持下去，以后，我还要打针。”还有一个病人家属说：“医生，你们压力太大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妈妈好，谁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我特地做了一面锦旗，送给你们，希望能帮你们分担一点压力。”——人都是有感情的，这样的病人，让我想起那句古老的话：士为知己者死。让我觉得，做一个医生，再苦再难总还有值得的地方。最后，也许不是感谢，而是感动，医生们在危机之前的团结和坚强。虽然很多医生从未涉足Avastin治疗领域，他们却第一时间投入了治疗，毫无怨言的为抢救病人加班熬夜，面对一些病人和家属的责怪、不理解和不友好，他们表现出最大的忍耐和宽容；他们给了当事医生最大的支持和理解。科室的前辈张老师，70岁了，天天早上都弯着腰看病人，看得太久，自己的腰都扭伤了。还有那些来自全国各地，上海各个医院的专家，都是到了医院、下了飞机就看病人，分析原因，拟定治疗方案。风雨当头，唯有同舟共济者众，才有希望有未来，所以，我把感谢放在了所有所有的话语之前。
二、媒体我是很喜欢看报纸的人，从前几乎每个星期买一份南方周末。看看黑幕众多，或气愤或谴责，也喜欢评论两句。忽然有一天，身边的朋友和同事上了报纸，上了网站了，再一看，根本不是那回事儿呢，怎么记者乱写呢？这件事情，倒是外行人六六看得清楚，她说，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你医生救死扶伤，那是应该的，你把人治死治伤了，那就是新闻了。好吧，我们只好认了，谁要我们是人呢？但是，我发誓，我从此不看XX周末还有XX晚报，XX网站了！某位记者的报道内容非常富于联想，而且有一个特别突出的标题，以至于此报道一出，时不时就有病人拿着报纸跑来要说法，说，你们怎么把直肠癌的药往我眼睛里面打呢？？？老先生，您不是签过知情同意书么？我们的知情同意书上黑体加粗的印着该药品仅被批准用于结肠癌治疗”？有嘛？我看不见（黄斑变性，理解）。那我们反复交待过啊，说过了？没听见（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也理解），看来，这媒体的标题是比我们的知情同意书醒目多了，这媒体的声音也比医生响多了。各位同行如果将来有需要病人知情同意的，怎么也得印到报纸标题那么大才行！还有一些媒体人，那叫一个颠倒黑白，还特喜欢“据某权威人士透露”，冒充某病人的家属，还有的，根本就是某些病人的亲朋好友，跑来和医生纠缠，偷偷录音录像，然后断章取义，写成独家报道，仿佛一副伸张正义的模样！何谓正义？她说正义是就是正义了！看到后来，也不想看了，也不想分辩了，然后，忽然就特理解那些明星为什么有时候对记者很粗暴。不是没有公正的媒体，但是，扭曲的媒体也真不少。其实，整件事情里，最想和大家分享的感受，不是公正与否，而是无力感——不要觉得平时看病我们医生好像挺有话语权，其实，医生在媒体在大众面前，是真正的弱者。媒体的受众者中，患者是大众，医生是小众，小众只能为大众服务和让位。曾记得很清楚，SASS的时候，医生是天使，大众天天都在夸天使，因为大众需要医生，我们那些可敬的同事们以身相殉，换来几滴眼泪和同情，在SASS之后，早已经烟消云散，医生又变成魔鬼了，因为什么呢？还用说么？
三、好医生到底是什么样的？神的标准——在这件事情里，医生医院的每一个动作都可以被人说三道四，连大家分摊药费，降低治疗价格，也能变成危害公共安全。——你如果不是神，你就不是好医生。是的，如果我们是神，我们就可以让黄斑变性、新生血管不用药就消退；如果我们是神，我们就可以让罗氏为Avastin申请适应证，使它合法化；如果我们是神；我们就可以让中国人比美国人更早发明抗新生血管药物，当然那就不用进口“***”；如果我们是神，我们可以不收钱，天天坐在那里看病人，帮病人免费做治疗；如果我们是神，我们能包治百病。我们不是神，所以，我们只能用便宜的Avastin，Lucentis是好，但是临床试验就那么几个名额，杯水车薪；我们不是神，又想做一个好医生，能够多治好几个病人，虽然Avastin不是神药，但是有的病效果确实好，外国人都以身试验多年了，用了总比不用等瞎好？所以就用Avastin；我们不是神，不能变出药来，只能让病人去相对比较可靠的合资诊所买药；我们不是神，所以没有办法做到让病人有免费药用；我们不是神，所以我们不能光看一眼就决定这个病人是不是需要治疗，是不是还要继续治疗，治疗有没有效果，总得做OCT检查吧，查个矫正视力吧——结果这个你正常收费，你也错了，这就成了所谓的“灰色收入链的一环”。谁又知道，mygod，在这里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居然有假药。山寨太多，已经麻木了，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么“振聋发聩”的山寨Avastin。病人何辜，受此荼毒？医生何辜，受此荼毒？我仍然坚持认为，当事的医生是好医生，他们当然不完美，也没有按照所谓规定去做事情，但是，他们并不应当去承担那些子虚乌有的罪名和谩骂。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治疗；他们选择了Avastin治疗，是有科学根据，有大量文献支持的；他们的技术也是很好很好的，他们治好的病人远远超过这一次受到伤害的病人。他们也是假药的受害者。他们有错，也将为此付出惨痛代价，很好很好的医生，看着自己的病人受苦，然后因为假药，可能暂时或永远不能做医生。惩罚还不够么？到底，什么样的医生才是好医生呢？“好”和“坏”本来就是太过绝对太过脸谱化的形容词。现在，我只能说，科学和法理并非总是和谐共存，当哥白尼说地球围着太阳转的时候，也是不合法的。我相信，时间最后会给他们一个公正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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